花枝 花枝片
文丨范红蕊 摄影丨刘敏
我和花枝住在一个胡同里，并且是对门，村里的人包括她婆婆也就是她的亲姨，都说她傻。我看她就是目光呆滞点，在家里待不住老是往外跑。其它的与常人无异。
花枝刚嫁到我们村的时候，围着一块大红色的方巾，纤细的身子穿着红格子的上衣、蓝裤子，脸有点黄，倒也清秀。
花枝她男人，我叫他大林叔，别人也说他傻，在我看来他就是反应慢点，比别人更加憨厚些。大林叔家里穷，不好找媳妇。花枝又这样，就由双方父母做主做了姨表亲。这样花枝家的人也不用担心花枝嫁过去受欺负，毕竟都是知己的亲戚。
那几年我们村都种棉花，一到了摘棉花的季节都找人帮忙。花枝家没种地，村里的人都喜欢找她，干活实在不会偷懒。外村也有来打工的，主家看不到她们会私底下藏棉花。只要花枝看见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她们揭发出来。
花枝虽然爱疯跑，但她也会做些针线活。庄稼人整天在地里，穿鞋费，买的鞋又贵又不结实。每到春冬两闲的时候，女人们都剪鞋样纳鞋底做鞋。花枝也不例外，她偶尔到我家来借父亲的鞋样给大林叔做鞋。那天我在写作业，她来替（方言：比着剪样）鞋样，她坐在我家的炕沿上，斜阳从窗户外照进来，在她身上映出了一个光圈，好像她会发光一样。她头上的大红头巾已经褪了色，头顶上几乎褪成了月白色，四周的小碎头也变成了铁锈色，有两缕头发垂了下来，脸更加消瘦蜡黄了。虽然听说他家炕上的土有二尺厚，被子一年四季都不叠。但是花枝把自己收拾得还算利落。
母亲说别看她替了鞋样过去，做出的鞋从来都穿不上，做着做着就做小了。
放了暑假，父母一早就下地摘棉花，我在院里帮他们晒棉花。见花枝在摘她家院墙上的扁豆，心形的扁豆叶子上滚动着露珠，随着微风一起一伏的。一串串紫色的扁豆花开得正欢。
霞，给，刚摘的，炒着好吃！花枝笑眯眯的看着我说。
可能是刚生完孩子的原因，她的脸不那么黄了，也圆润了些。在这些扁豆花的映衬下显得有生机了。我不爱吃扁豆，也没搭话就进屋了。
我刚进屋就听见花枝的叫喊声：二民你又偷和祥嫂子家的锁，快拿过来！快拿过来！
我赶紧跑出来看，花枝正从二民手里夺东西，被二民推了一个趔趄，撞在了对面的土墙上。花枝边喊着又追了上去，这次终于夺下来了。花枝顾不上拍拍后背上的土，忙跑过来把锁递给我：差点又让他偷走了。
我被花枝刚才的举动诧异到了，就是村里的男人也不敢这样和二民夺锁。二民上学时受了刺激，精神不好，只要看到锁就拿走。谁家的锁找不到了，不用猜一定在二民家的窗台上。都知道他对锁的情结，和他夺锁他会玩命的。
花枝有时候也会耍一些小聪明，她给大林叔做谷拉蛋吃（面疙瘩），有全是高粱面的，也有白面再裹上一层高粱面的。舀饭的时候只有她能分辨出来，一个也不会舀错；还偷把她婆婆的油倒到她的油壶子里，怕被发现，给她婆婆灌上水。
花枝生了俩孩子，都没活多长时间就死了。那时候买不起奶粉，村里兴搭口也就是刚生完孩子没下奶的时候，孩子吃别人的奶。村里好几个孩子都吃过花枝的奶。花枝从不吝啬，都给喂得饱饱的。
可能是失去孩子加重了对她的刺激，她愈加喜欢疯跑了，白天都不着家。孩子走的时候还没出月子，花枝讨厌那不干净的恶露，就去村后面的河里洗，落下了月子病。刚开始她的腿和胳膊逐渐变细，站不起来，慢慢的手和脚都变成了鸡爪的样子。花枝再也不能出去疯跑了，他们家好像和谐了，也听不见打骂声了。
我想大林叔是爱她的，领花枝去医院看了很多次，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的积蓄。本来不宽裕的日子就更加拮据了。在花枝瘫在炕上的这三四年里，大林叔变得愈加少言寡语了。他精心地照顾着花枝，按时给她喂饭、喂药；怕她生褥疮，帮她翻身，给她擦身子。但是，依然没留住她。
花枝是冬天走的，那天下着大雪，一点风丝也没有，雪就那么簌簌地下了一天一宿。天底下能望见的地方，都是刺眼的白。
没有了花枝的进进出出 ，那三间土房更加破旧了。房顶和院子里都是干枯的杂草，低矮的土墙用一根木头顶着，仿佛马上就要塌了一样。快要散架的栅栏大门虚掩着。那两个窗户就像那两扇木门上斑驳的黑漆一样黑。
这方小院成了一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。
作者简介：
范红蕊，开了一家有温度的小店，热爱热气腾腾的生活，热爱文字，喜欢侍弄花草，喜欢美食，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。
标签：孩子 她的 喜欢 棉花